亲爱的里尔克!……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个人、我热爱他这个我们世界上最柔弱、 精神最为充溢的人。形形色色奇异的恐惧和精神的奥秘使他遭受了比谁都多的打击。 保尔·瓦雷里《怀念与告别》,1927 勒内·玛里亚·里尔克是唯一的一位这样的诗人:他在创作诗歌的时候不仅仅只是 个诗人。对他来说,天使并非一种诗的装饰或诗的呼唤,魔鬼也没有披着灰纱。他横跨 这两个帝国。如果甲或者乙比较深沉地注视他片刻,无缘无故和傻里傻气地掉下泪来, 那么他们也许并不是在为他悲伤,他只是一位使者罢了。然而,诗人背后这庞大的魔鬼 王国却年复一年地在他的躯体中移动着边界,最终将他全部吞没了。唯独那些还可以从 他脸上读出的东西还留伫在他的著作中。谁看了,谁仔细地看了其中的内容,就会被奥 秘撩动心弦。 费利克斯·布劳恩①《祷词》,1927 -------------------- ①布劳恩(1885— ),奥地利作家。——译注 谁在生活中曾有缘与里尔克相会,谁就会激动地、怀着友好和友谊的情感思念起人 和伙伴来。温柔地关注他人的种种特点,深情的宽恕,这些构成了他的风范;一种心灵 的纯洁无邪赋予他、赋予这位在城市出生、熟悉城市的、不,大城市的生活方式的诗人 优美典雅,对它人的友善和正直几乎孩子般地信赖的优美典雅。然而所有友谊的往来都 在一条无情地标定的界河畔止步不前了。在他的本质,他的意志中,任何生活着的人之 间的友谊和爱情关系所要求的那种舍弃自我没有一席之地。只要他还在呼吸,他就不愿 让别人接触自己的内心、甚至自己的肉体。他要让自己的身心处于变化的法则、持续不 断的剥夺和更新的法则之外。时空流变正是根据这一法则支配着我们所有的人。 鲁道夫·亚历山大·施罗德《勒内·玛里亚·里尔克》,1928 象所有栖身于动乱边缘的人一样,里尔克无时无刻不痛感自己处于威胁之中。他极 易激动,对自己的健康毫无信心。他不得不象对待一把在恶劣气候中极易走调的珍贵小 提琴一样对待自己的艺术。有时候,他也忧心忡忡,害怕会漂离自己的中心,于是他伫 立着、凝神谛听自己的法则发出的声音……他被重重恐惧包围着,他对自己的软弱供认 不讳,然而无论在他的作品中,还是在他的信柬里,我们到处翻寻都找不到一个疲惫、 胆怯、不坚定的字眼。在最小的表述背后屹立着一个人,这个人将他的生命奉献给了他 的事业,为了事业他为自己保留了最大的人类自由。这位诗人难道不是一个具有英雄气 概的人吗? 汉斯·卡罗萨①《带领与护送》,1933 -------------------- ①卡罗萨(1878——1956),德国诗人。——译注 勒内·玛里亚·里尔克极不适宜这个时代。这位伟大的抒情诗人没做别的,他只是 使德语诗歌破天荒第一次臻于完美罢了。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巅峰,他是层峦叠嶂中的一 座,在这群山上,精神的命运超越了各个时代远去……他属于德语文学的世纪经纬,而 不是属于时光的世纪经纬。 罗伯特·穆西尔《在柏林纪念里尔克的演讲》,1927 里尔克坚定不移地生活在图象之中,生活在他心灵用物制成的图象之中。在这个意 义上,他生活在他无断层的诗作,无断层的生命之中。总的来说,他意味着在英国从济 慈发轫的那种奇异的、那喀索斯式自恋的抒情诗的终结。在《杜依诺哀歌》中,他从他 的图象的镜子中走了出来,顾影自怜。在这部诗集里,那位年轻的英国诗人在其颂歌中 率先奏起的音乐进入了尾声,以一种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方式,以德意志音调进入了 尾声。 鲁道夫·卡斯讷《勒内··玛里亚·里尔克》,1947 这个可怜的人,这眼伟大诗歌的清泉,他死于白血病,被安葬在罗讷河谷古铜色山 丘之间的地下,他在法兰西的琉特琴上飘荡,写下了我这一代人将永志不忘的诗句: “有何胜利可言?——挺住意味着一切!” 戈特弗里德·贝恩《艺术表现的世界》,19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