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认为，比喻的作用是使描述的对象形象生动，说理通俗易懂。但这只是看到了比喻作用的一个基本层面。其实，认真研究比喻，我们会发现，比喻还有两个非常重要的作用：一是反映作者的爱憎情感，二是反映作者的认识水平。下面笔者以鲁迅小说《药》中的比喻加以解说。
1.“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了，样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眼里闪出一种攫取的光。”
2.“那三三两两的人，也忽然合作一堆，潮一般向前赶。”
3.“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
三个句子三个比喻，写出刑场看客的特点，“久饿的人见了食物一般”是怎样的渴望！“潮一般向前赶”，不仅是人来得多，而且蜂拥而上，嗜血的看客就是这样等待着革命者的被杀；而革命者被杀时，他们更是“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踮起脚尖伸长脖颈目不转睛地仔细瞧着，生怕错过了好戏！这三个连续的比喻，饱含着作者对这群无聊看客的嘲讽，同时更显现了作者深沉的悲哀：革命者为民众牺牲，民众不仅不理解他们的奋斗目的，反而将他们的死看作无聊生活的一种点缀，平淡生活的一点刺激，那份渴望、汹涌和认真劲，如果放在革命斗争中，该是多么令人感动啊。可惜的是，它们偏偏出现在刑场上，偏偏只是为了鉴赏杀人的盛举！作者怎能不痛心疾首，感慨万端！
“他的精神，现在只在一个包上，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别的事情都已置之度外了。他现在要将这包里的新的生命，移至到他家里，收获许多幸福。”
买到了药的华老栓“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写出了老栓的小心翼翼和特别的幸福感。终于买到“药”了，这“药”一定能治好自己儿子的病，儿子一定从此好起来，老栓心中充溢着喜悦。但是，这份所谓的“药”到底是谁生命的奉献，老栓却毫不在意，漠不关心。老栓不是无聊的看客，可是他的迷信、麻木和自私的思想与看客没有本质区别。作者借这一比喻展现他的“幸福感”，揭示的内涵却是其愚昧、麻木和自私，表达出对国民素质深沉思索。
“路的左边，都埋着死刑和庾毙的人，右边是穷人的丛冢。两边都已埋到层层叠叠，宛然阔人家里祝寿时候的馒头。”
作者将死刑和庾毙的人，以及穷人层层叠叠的坟墓比作“阔人家里祝寿时候的馒头”，这一比喻令人心惊，却是现实生活的恰切反映。作者透过坟场看出了当时社会尖锐的阶级对立，也看见了封建社会的吃人本质。正如在《灯下漫笔（二）》中指出的那样：“于是大小无数的人肉的筵宴，即从有文明以来一直排到现在，人们就在这会场中吃人，被吃，以凶人的愚妄的欢呼，将悲惨的弱者的呼号遮掩，更不消说女人和小儿。这人肉的筵宴现在还排着，有许多人还想一直排下去。”正是穷人和不屈服者的生命和鲜血成就了阔人们的幸福生活，这样的社会怎能让它继续下去！可惜，中国的民众还不觉悟，还在那里鉴赏杀人的盛举，或者企图借先行者的血来疗就自己的疾苦，自觉不自觉地维护者吃人的社会，甚至自觉不自觉地跟着吃人。要改变这个病态的社会，其艰辛和代价可想而知。这一比喻不在于形似，更重要的是反映了鲁迅先生思想的深刻和忧思的深广。
可见，比喻虽求其形似，但更重要的是包含着作者主观的思想认识和情感。因为从根本上说，比喻是作者的一种联想，作者为什么会由此物联想到他物？为什么选用这个喻体，而不是选用其他喻体来描述那个本体？选用这个喻体时作者要达到什么目的？这些问题都与作者的主观意识和思想情感有着直接关系。比喻反映着人们的情感和思想，因此，比喻的运用并不仅仅是一个语言技巧的问题，它同时也是一个人思想水平和情感色彩的直接反映。在具体文章的阅读中，我们考察比喻等修辞手法时，切不可忘记了语言技巧之外的情感和思想。
（来源：《考试报·高二语文》2004年第25期，笔名“韦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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