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批评学生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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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部最近颁布了一项规定，其中一条指出：班主任有权批评学生。这个规定引起很多议论。在众多的议论中，我觉得最有价值的是一些网民的议论。网民的议论指出：这项规定无异于说歌星有权唱歌，画家有权画画，司机有权开车，……。也就是说，教师批评学生本来是教师天经地义的权力或者说职责，就好比父母有权管教孩子一样。如今，教师的职责居然需要法律来保护，这一现象充满了令人困惑的怪异。那么，这一现象是如何产生的？我们又该如何看待这一现象？
    假设在孔子时代，我们可以问一下：孔子有权批评学生吗？当然有。而且，孔子的这个权力根本不需要法律来保护，批评学生本来就是教师的职责，甚至就是义务。唐宋时期建立了师道尊严的传统，那个时候的教师，会失去批评学生的权力吗？会担心自己没有这种权力吗？不会。这就是网民对于这项规定所发议论的实质：中国的教育传统，教师天然地拥有批评学生的权力，它甚至不能叫权力，而是教师的使命和职责。历史悠久的中国教育传统，从来不会因为教师批评学生而困惑，教师批评学生，就像人要吃饭一样自然。那么，为什么到了今天，教师这一天经地义的权力、职责，居然要滑稽地以法律形式来保护呢？
    因为，我们当今的教育，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背离了中国的教育传统，以至于产生越来越多的危害。面对这些危害，人们开始意识到不加分辨地接受西方教育模式的困境，开始意识到中国教育传统的益处。产生这些意识的人中，就包括教育部制定这项规定的官员。但是，在教育的根本原则没有改变的情况下，在我们不能彻底认定“教育必须回归中国传统”这一大原则的时候，只好采取一种模棱两可的方法，包装以现代的法律形式，在传统整体上大势已去的状态下，企图以法律强行保留传统的某些天然品质，所以才显得怪异和尴尬。
    解决这一怪异的关键在于，从根本上回归中国的教育传统。只要重新树立尊师重道、师道尊严的传统，上述问题便不再成为问题，一切都自然而然地解决。然而，在丑化中国历史、盲目崇拜西方的大背景下，要彻底确立回归中国教育传统的大方针，并不那么容易。因此，我们可以准确地判断，这种怪异和尴尬，未来还会出现。不仅会出现在教育领域，还可能会出现在其他领域。我甚至怀疑，轻视传统、崇洋媚外的心态不改变，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会看到这样的法律规定：父母有权管教自己的孩子。抛弃传统，全盘西化，出现问题，找不到北，最终发现还是传统有效，但是，面对大势所趋，无力回天，只能用极端的办法挽留传统，这就是问题的实质。这就是回归传统的尴尬。
    中国的教育传统以培养学生的道德品质为第一要务，注重个人修养，注重符合社会规范的良好品行。在这样一个教育首要原则下，教师批评学生是非常自然而正常的，丝毫不会产生任何疑义。中国古代的一些教师在收学生的时候，会这样告诉学生的父母：如果你舍不得孩子，就不要把孩子送来。教师不仅有批评学生的权力，对学生的适度体罚，也是教师的权力，常见形式就是用尺子打手心。事实证明，教师的这些权力，对于学生的品行培养是有益处的，父母也不会有意见。但是，中国传统的教育氛围有一个重要的前提：教师自身的修养。由于传统教育以品德为第一要务，教师个人的品行和素质就非常重要，所谓灵魂的工程师、百年大计、学校是一片净土等等说法，首先是对教师素质的高标准、严要求。一个优秀的教师，对于学生未来人生的影响，其作用绝不亚于父母，甚至超过父母。在中国传统教育环境中，教师是崇高的职业，是神圣的职业，教师也因其对社会的巨大贡献而受人尊敬。
    但是，西方式的现代教育与中国传统教育有很大不同。最显著的一点是，对学生道德品质的教育和培养，变成一件次要的、可有可无的事情。这种变化背后的理论是：让学生自由选择，而不应该强行灌输，尤其是道德这种无法计量化、标准化的内容。于是，现代西方教育只以传授知识为第一要务，学生的品德修养、为人处事已经脱离了教育的范围。这种转变一方面导致应试教育的弊病泛滥，另一方面导致对教师要求的改变。教师的个人修养也不再重要，传授知识的效率和效果，成为唯一的评价标准。比方说，在一个高考补习班上，如果教师能猜中考题，能教给学生应付考试的技巧，他就是一个受人欢迎的教师。我曾经听一位“优秀”的中学历史教师向学生传授他的应试技巧。这位中学历史教师说，他基本上不懂英语，为了教师职称考试，他使用了卓越的技巧，英语考试得了高分。他还洋洋得意地向学生说，他比那些英语水平比他高的人，分数更高。等待参加高考的中学生们，的确对这位历史教师羡慕得不行。这位“优秀”的中学历史教师，实际上就是在向下一代传授投机取巧，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西方现代教育模式对教师评价标准的改变，放弃了对教师个人品行修养、道德操守的要求，因此，教师羞辱学生、猥亵学生，教师嫖娼、剽窃等等事件层出不穷。这种改变是整个社会利益至上在学校和教育领域的必然体现，学校再也不是一片净土，学校变成算计投资和回报和交易场。从学校到教师，从学生到家长，个个都以利益原则为第一原则。批评学生有什么好处？学生改掉坏毛病对教师有什么好处？没有好处的事情谁去做？但是，这件事情又很重要，只好用法律规定必须做。这就是“班主任有权批评学生”这一规定的本质：现代西方教育模式有严重的弊病，但是，在长期否定中国传统的形势下，一切向西方学习如同一辆下坡疾驶的车，却没有了刹车。于是，用法律规定“可以批评学生”成为试图阻止冲下悬崖的一根拐杖，如同堂吉诃德大战风车，不滑稽才怪。
    中国的教育应该从根本思想上回归传统，这个传统就是，以学生的道德品质为第一要务，教师必须自觉地成为遵守道德规范的表率，师道尊严应该回到学校。“德与才”的问题曾经也被称为“红与专”，虽然“红与专”这一描述将此问题带上了浓厚的政治色彩，但是，“德与才”的关系，依然是教育必须重视的大问题。对此，我认为：有德有才是正品，有德无才是次品，无德无才是废品，无德有才是危险品。对于学生如此，对于教师同样如此。更进一步说，对于政府官员也如此。在师道尊严的传统下，教师自身端正，首先注重学生的品德培养，“批评学生”这一权力的尴尬，就不会再出现。抛弃中国教育传统，日趋西化的教育，正源源不断地培养着社会的危险品，教师有批评的权力，像是一个拆除引信的工作。然而，我们就不能不培养危险品吗？我们还应该认识到，教育思想从根本上回归传统，前提是整个社会改变利益至上的价值取向。要做到这一点，需要付出长期而艰巨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