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种辩证的自信,又是一种浮士德追求的精神。请看下列诗句:
我从不憎恶跟你(指魔鬼靡菲斯陀菲勒)一样的同类。
在一切否定的精灵里面,
促狭鬼最不使我感到烦累。
人类的活动劲头过于容易放松,
他们往往喜爱绝对的安闲;
因此我要给他们弄个同伴,
刺激之,鼓舞之,干他恶魔的活动。
靡菲斯陀菲勒在解释否定作用时,又明白地对浮土德说:
那种力的一部分,
常想作恶,反而常将好事做成。
浮士德:这个谜语可有欠分明?
靡菲斯陀菲勒:我是常在否定的精灵!
这自在道理,因为生成的一切,
总应当要归于毁灭;
所以最好不如不生。
因此你们所说的罪行、
破坏,总之,所说的恶,
都是我的拿手杰作。
借助这种否定的力量,人类精神在现实历史中竭尽全力,继续自己的征途,并最后在其漫游的终点达到了绝对真理的目标。
毫无疑问,《精神现象学》不是一本沉闷的书,但按照书中对我们所宣示的观点看,它也绝不是一本能引起人的兴奋、有着清晰的美的轮廓的书。作为一本对超高度文化修养之难题和对智力艰深问题进行论述的著作,它又无疑是神奇的,甚至充满谜一般、富有诗意的冲动,定能使不安静的智慧得到暂时的平静。另一方面,从黑格尔思想成长的历史来看,《精神现象学》也无疑是一部重要的著作,它标志着黑格尔哲学生涯中的一次重大转折,即从谢林哲学的追随者一跃而成为具有独立哲学观点的哲学家。从此之后,这只“密涅瓦的猫头鹰”(密涅瓦是古罗马宗教所信奉的女神。黑格尔把哲学形象地称为密涅瓦的猫头鹰)振翅高飞了。
但是在黑格尔的个人交往方面,以此书的出版为界,他和谢林的友谊从此疏远、冷淡。黑格尔在以后的哲学活动中像一位冷酷的理发匠,将谢林剃光了头,当众出丑,自己则登上了德国哲学界的王座。对于这样一段有趣的历史事实,海涅曾有如下生动的描述:
“我相信,自从谢林先生企图以智力直观绝对者自居的时候起,他的哲学生涯便已经结束了。现在出现了一个更伟大的思想家,这人把自然哲学构成一个完整的体系,用自然哲学的观点说明了整个现象世界,用更伟大的思想来补充他的先辈们的伟大思想,并把这些伟大思想贯彻到一切学科中去,从而科学地奠定了它们的基础。这人是谢林的一个学生,这个学生在哲学领域中逐渐掌握了老师的一切权力,野心勃勃地超过了老师,并终于把老师推入黑暗之中。这人就是伟大的黑格尔,德国自莱布尼茨以来所产生的最伟大的哲学家。毫无疑问,他远远超过了康德和费希特。他像前者一样敏锐,像后者一样刚毅。此外,他还有一种构成力的灵魂宁静,有一种思想的和谐。
这点我们在康德和费希特那里是看不到的,因为在他们那里,更主要的是革命精神。我们不可能在黑格尔和谢林二人之间进行比较。因为黑格尔是个有性格的人。固然黑格尔和谢林一样,曾为国家和教会的现状作过一些非常可疑的辩护,但这还是为了一个至少在理论上热衷于进步的国家、为了一个以自由研究的原则为其生存因素的教会而作的辩护。并且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坦白的承认了自己的一切意图。但谢林先生则相反,他在实践的和理论的绝对主义的前室中像小虫一样蠕动,并在耶稣会教士制造精神锁链的洞窑中做帮工;而且他还要欺骗我们说,他是一个始终不变的光明磊落的人。他否认自己的背叛行径,从而在堕落的耻辱之上给自己更增添了撒谎的卑鄙。”
三、征服精神领域的“拿破仑”
理论著作,正如我所日益确信的,在世界中获得的成就胜于实际的工作;一旦概念的领域发生革命,现实就支撑不住了。——黑格尔
1.办报生涯
《精神现象学》的问世标志着黑格尔终于驾着自己的航船离开港湾,扬帆远航,周游世界。黑格尔的才智处于颠峰状态。他踌躇满志,要像他心中的偶像拿破仑那样去征服世界——当然是在精神领域。
然而,事情并不那么顺合人意。已经获得教授头衔两年的黑格尔这时却因种种原因,不得不离开耶拿,放弃他梦寐以求的教学生涯,去班堡的一家日报当编辑,从而将自己在德国哲学界加冕登基的日期大大推迟。
促使黑格尔离开耶拿的最重要原因大概是物质上的。父亲的遗产花光了,个人的财产又被法国人抢劫一空,而耶拿大学给予他的微薄年俸又难以维持生计。另外,普法战争结束之后,耶拿大学短时间内根本没有复课的可能。而《班堡报》的老板却答应以报纸赢利的一半作为报酬来聘请他。
新闻记者的工作,能够左右舆论的权力,撩拨得黑格尔跃跃欲试。他越深思,越觉得投身现实生活是自己的天职。新的时代kai始了,旧的制度被摧毁了,哲学家有责任在这时刻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也促使黑格尔不得不匆匆离开耶拿,这就是,他当父亲了!儿子(命名为路德维希)的母亲是克里斯蒂安娜·布克哈特,一个房产主的妻子。黑格尔曾是她家的房客。在小城里,每出一点新鲜事都会弄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哲学家面对这样一种难堪的局面,已失去在耶拿当一名正式教授的信心,只得考虑尽快离开耶拿。黑格尔答应克里斯蒂安娜,一旦她成了寡妇,就同她结婚。克里斯蒂安娜默从了这个诺言,让黑格尔清清白白地走了。
1807 年3 月,黑格尔告别耶拿,前往班堡,正式就任《班堡报》的编辑,从此开始了他短暂的办报生涯。班堡是巴伐利亚的一座城市,《班堡报》是一份私人产业。老板施奈德班格曾经是宫廷御者,对报业一窍不通,结果报纸办得一塌糊涂,每况愈下。黑格尔知道怎样才能改变这个状况。他给朋友尼特哈默尔写信谈到这一点。黑格尔认为,如果打算把报纸办得像法国的报纸那样,首先就得抛弃德国人一味追求的那种卖弄学问、超然物外的新闻文风。
在19 世纪早期,报业就受到了政府的极大重视。在法国,拿破仑要求把报纸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报纸事关重大。”拿破仑曾对约瑟夫·富歇这样说过。拿破仑掌权之后,富歇当了警察总监,他把巴黎出版的73 家报纸查封了60 家,不久,又关闭了9 个编辑部。剩下来的4 家报纸便只有对政府唯唯诺诺了。在巴伐利亚,报业同样受到了严厉的控制。当时的选帝侯曾下诏宣称:“报纸理应对事实或情由作确切公正之报道;举凡影射、谤讪、人身攻击之类,无论以曲笔或直言出之,均在禁止之列……记者一概不得传播危害国家之消息,违者严惩不贷。”
黑格尔在这种环境中出任班堡报的编辑,可以想见日子并不很舒服。他既要照顾到政府的要求和限制,同时又希望按照自己对政治的理解发表文章。黑格尔写道:“每个人都必须与国家发生关系,都必须为国家服务。以为在私生活中可以找到的乐趣,都是靠不住的,而且也未必称心如意。今后我大概过不成私生活了,因为没有人比新闻记者更公开的了……”
作为编辑的黑格尔需要不断地组织稿件,开辟必要的稿源。在黑格尔组织的稿件中,耶拿的克内贝尔所写的关于拿破仑的报道,引起黑格尔的极大兴趣,因为哲学家本人就对拿破仑十分倾倒。我们不妨看一下克内贝尔笔下的拿破仑形象:伟大的拿破仑之所以深得人心,决非因其权势炙手可热,反之,因其天性平易可亲,不以皇帝身份而以普通人自居。他的面部隐约浮现某种忧郁表情,据说这是一切伟大人物应有的特征。此外,拿破仑的言谈举止还显露出高贵精神之气质,以及心灵纯善之品格,而这一些又都是他毕生经历的重大事件与斗争所未能磨灭的。总之,人们对于这位伟人景仰之至。他同我们的歌德作过几次长谈,或许还可以为德国君主们提供榜样,即他们不应怯于结识与尊崇最优秀的人物。
但是,像上面这种能引起黑格尔兴趣的报道实在不多,而且报纸不断为黑格尔带来纠缠不清的麻烦。黑格尔渐渐丧失了对报纸的兴趣,他只求能尽快地脱身。
1808 年夏天,7 月份的一期《班堡报》发表了有关巴伐利亚部队进驻布拉特林、奥格斯堡和纽伦堡的消息。事情本来谁都知道,其它报纸本来也都报道过,但是慕尼黑官方仍然责令本报交出那个泄露这个“军事秘密”的军官的名字。于是,麻烦接踵而至,黑格尔代表报纸进行了一场又一场的笔墨官司。除了对付公开的对手,黑格尔还得宽慰报纸的老板施奈德班格。事过不久,报纸又惹上了更大的麻烦。报上的一则报道得罪了官方,从而受到了官方的严厉指责。黑格尔不得不又向政府各部门提出申诉,并进行解释。以表明报纸的无辜。这些麻烦事令黑格尔忧心忡忡,再也不打算在班堡干下去了。他向当时极为有权势的朋友尼特哈默尔发出了求援的书信,说自己对所遇过的麻烦事情简直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同时极度渴望摆脱办报的苦差。厄特哈默尔一如既往地向黑格尔伸出了援助之手。他把黑格尔介绍到了纽伦堡的一所文科中学,并出任校长一职。听到这个好消息,黑格尔欣喜若狂。1808 年12 月初,哲学家卷起铺盖正式告别了班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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